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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在某位教授的课上睡了一个学期这个事儿已经火遍全校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数个小时就去占座,而是算着课前的十五分钟才到的阶梯教室,刚想搜寻个后排的座,余光就瞥见了有人在对她招手。

她对着这人想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上周坐她旁边的那个小男生。

“睡神!”男生指指座位,“这儿!给你占座了。”

他在第三排,正中央,给她留了个座儿。

“……”

谁是睡神??

男生想了想,换了个称呼:“学妹,这儿!”

“……”还是叫睡神吧谢谢。

按照她本来的设想,她这会儿应该窝在某个小角落里准备来一场说睡就睡的旁听,但现实是残酷骨感的,她这回还是坐在第三排,还是在座位中间。

那人稍一留意就能看见她,她说什么都不敢再在他眼皮底下睡了。

她乖乖地坐好,撑着脸,用心地听了会儿。

本来态度是端正的,但听着听着,就有点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掐了下自己,这才清醒一点。他的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催眠了。

她困得不行,心里追悔莫及。她宁愿站在教室后面睡,也比凑到他面前睡给他看要强,真的。

台上某人像是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还是坐在第三排,像只挪不动窝的仓鼠,脑袋一点一点,水汪汪的杏眼半阖下来,脸上俱是困意,正艰难地揉着眼睛。

他见她又一次揉眼睛时,眨巴着眼跟他对视了下。

他看到自己了。她心尖颤了颤,困得都快哭了,她权衡了下利弊,觉得还是跟人打一声招呼比较好。

于是下一秒,他见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点什么,过了几分钟终于完了工,下一刻她将笔记本竖在脸前,写着字的那一面朝着他。

第一面,空白的笔记本上,用粉色的马克笔写了个端正的字。

“教授,您好。”

他还在讲课,声音却微顿了下。她又翻了一页纸。“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困。”

“我错了,我会写四万字检讨的。”

“真的对不起!!!”

这回还跟了三个粉色的感叹号,歉疚之心溢于言表。

他看她的眼睛从笔记本后面露出来,目光湿漉漉,又乖又软,耳朵尖也红红的。

做完这些后,她将笔记本合上放好,愧疚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双手搭上桌子,慢慢俯下身趴了下来,缩成一个仓鼠球。

……开始睡觉。


  最近在k大的校内论坛上,法学院分区,有个很火的帖子。

  帖名起得学术又正经,叫:《国际经济法课堂交流研讨汇总》。

  然而只有当点进去才会发现,这个一看就很正经的帖子……内容从头到尾都不太正经。

  楼主在主楼用一串感叹号与拟声词表达了激烈澎湃的内心戏,全文围绕一个中心思想:这学期转到新校区教课的那位阙教授,真是要命了。

  紧接着楼主在一楼甩了一张模糊的照片,配文一条:不敢偷拍得太明显,大家低调!![图][捧心]。

  照片的背景是某教室的讲台,是在男人写完板书后转身的刹那偷拍的。模糊是模糊了点,但也依稀能看清轮廓英隽的侧脸与颀长的身影,他一手虚撑着桌沿外侧,衬衫随着动作在腰背拉出一道异常好看的弧线,说不出的清俊孤拔。

  有人在楼里八卦了阙教授的学术履历,末了捧着一颗憧憬的心感叹,年纪轻轻就当上副教授也不是没有理由,果然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啊。

  男神以前在老校区带硕博生,是最近才转来新校区的。

  帖子在短短的几周内盖上了数千楼,在清一色只有零星回复的其他帖子中显得庸中佼佼。帖子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删掉的原因是:论坛分区的版主同样也是学生,在浏览完内容后,随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帖子放过去了,顺便还右键保存了偷拍图。

  当众人的焦点都放在这位阙教授身上时,很快有人细心地发现了图里另一个亮点。

  2166楼: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人……在睡觉?

  照片拍进了离讲台最近的前几排座位,放大了仔细看,在一个个仰着头观瞻垂听的背影间,还真的有个趴着睡觉的人,后者柔顺的黑发自肩背披泻而下,发尾微微弯成了卷儿。

  很快,有人回复: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上节课我也看到了,上上节课也……

  这节国际经济法是出了名的难占座,尽管地点是在偌大的阶梯教室,每次来听课的人也总能熙熙攘攘地从门口挤到走廊,高价有偿求帮忙占座的更不在少数。

  阙教授从来不点名,来上课的学生里甚至还有外校生。不管是为了听课去的,还是为看人去的,能占到靠前的座位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这位,每次都堂而皇之地占了第三排的座位中间——

  睡觉。

  还睡得光明正大,睡得泰然自若,睡得旁若无人。

  .

  书三百,一言以蔽之:困。

  这堂国际经济法的课,林棉已经睡了快小半个学期了。

  能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里此时一片安静,她趴在臂弯里半梦半醒,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一道嗓音。

  男人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低沉悦耳,清冽得像碎冰碰壁。本来这样的声音很容易将人带入上课节奏,但很奇怪的是,在林棉听起来,他的一字一句都异常催眠。

  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她坐在最后一排,只能模糊看见远处的人挺拔的身形,没听两句就已经睡死了。

  平时林棉失眠的时候足足有一星期都睡不了觉,他的声音却对她有奇异的安抚性,像她这样的职业失眠病,居然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人的声音抚顺了毛。她得寸进尺,再接再厉,从第二次就开始占了最前排的位置,接着一课不落地睡到了现在。

  隐约间,林棉听见有人沉缓地念了个名字:“许彤。”

  许彤?

  “……”

  听到这个名字,趴在桌上睡得安安稳稳的人总算是动了动。下一刻,林棉缓慢地抬起脸来,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视线明显还处于迷蒙状态。

  一旁正在玩手机的男生注意到了,低声问:“同学,你是叫许彤吗?”

  林棉“唔”了一声:“是吧。”

  是吧?男生默了一瞬:“教授正喊你回答问题呢。”

  林棉一抬眼,就和不远处男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两人隔得不远,等到林棉站起身后,阙清言合上了点名册。他敛眸注视过来,问得言简意赅:“法学专业,许彤?”

  林棉点点头,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还顶着一道睡久了的红印,从脑袋顶到发梢无一不透露着“正在睡觉,勿扰”六个大字。她一边艰难地从零星的睡梦记忆中回忆刚才的问题,一边在桌下暗自掐了把小臂,才渐渐清醒过来。

  真惨,阙教授第一次点名,就点了个正在睡觉的。一旁男生看林棉的目光掺杂了点同情,悄声说:“……牛逼啊,同学。”

  林棉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底气十足地回答:“选b。”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场的学生刚好都能听清楚,话音落下后,全场诡异地安静了几秒,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笑了一声,紧接着四下里纷纷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b什么b,我刚刚是说,”男生憋笑憋得辛苦,“牛逼啊。”

  林棉这才注意到,前方两旁的投影屏上放了一长串的英文,即使有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夹杂其中,也不难看出这是一道论述分析题。

  论述分析题。

  她刚刚回答什么来着?

  选b。

  林棉:“……”

  她选择死亡。

  .

  一小时后,林棉乖乖地坐在了某办公室的接待沙发里。

  办公室的门缝半掩,门外的人像是在打一个越洋电话,暂时还管不到她。林棉在心里大概算了下通电话的时间,调整好端正的坐姿,酝酿完忏悔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围。

  室内很宽敞,装潢得非常讲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书架上。林棉的目光在上面仔细地停留了一瞬,整整一面墙的原木书架上放的是或厚或薄的专业书籍,有个唯一的共同点:她都看不懂。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办公室的牌标,银底鎏金的字明明白白地写着:法学院副教授,阙清言。

  就是现在在门外打电话的那位。

  “……”

  林棉只想回到两个月前,掐着许小彤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时间点,无情地把电话挂掉。

  许彤是她表妹。

  她这个表妹是k大的大二生,大半年前参加了学校到加拿大的交换,为期一学期。两个月前,许彤从加拿大交换回来,第一时间报了某个国际志愿者的项目,办完签证,把行李一揽,又风风火火地去了加拿大。

  原因无他,只因为小姑娘在加拿大邂逅了一段浪漫的异国恋,哭哭唧唧地想要多陪陪小男友。

  林棉是许彤的表姐,从小就一起长大,现在两个人同在b市,关系更是好得不得了。

  走前许彤给她打了个电话,软磨硬泡地求她:“棉棉姐,别的课也就算了,这门是专业课,我听说以前上这课的那个老教授又凶又杀,堂堂必点名,缺课必挂科。”末了补了句,“救救孩子啊!”

  林棉不买账:“许小彤,我都毕业三年了,看起来像是大学生吗?”

  “像,特别像,特别清纯可爱!”

  这句话许彤说得发自肺腑。她和林棉认识这么多年,后者从小就是美人坯子,以前唇红齿白,长大后五官更是水灵,以前两个人出门逛街的时候,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带妹妹。

  许彤再三保证:“就签个到的时间,那个老教授眼神不好,签完到就能遛,从正门溜出去都不一定能被发现。”

  林棉答应的时候想,不就是个代签到的事儿,小问题。

  只是她没想到这堂课的教授临时换成了阙清言,也没想到她居然对他的课有睡眠依赖症,更没想到……

  更没想到现在自己在人家办公室里等着挨批。

  她侧耳听了会儿,男人仍旧在打电话,声音沉稳好听,正有条不紊地同另一端的人谈事情。

  林棉听着听着又开始犯困,临睡前念叨了句。

  本来英文就催眠……

  .

  再醒过来的时候,林棉愣了下。

  ……她居然又双叒叕睡着了!

  她内心石化地装睡了会儿,片刻后才一点点地抬眼,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两人间的位置就隔着一张桌子,她大喇喇地在这里睡了这么久,竟然也没被叫醒。林棉半是忐忑地开口:“阙教授。”

  阙清言正在翻阅资料,闻言看她一眼,顿了顿:“我这里没有果汁,要喝水还是咖啡?”

  果汁……

  他把她当小孩儿。

  “不喝了不喝了。”林棉认错态度很良好,低头再低头,“阙教授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在您的课上睡觉了。”

  内心想的却是,下回一定要找个位置偏僻的地方睡。

  阙清言“嗯”了一声。

  林棉正要松口气,对方递过来一本绿皮书,出声道:“《公约》第一条第一款,说说适用范围。”

  “……”啥?

  她抬头看了看书,又带着一副忏悔的神色低下头。

  不会。

  不多时,眼前又多了一本摊开的原文书,被翻开的那一页上做了笔记,旁边的注解写得走笔翩跹,是一手凌厉漂亮的好字。阙清言扫她一眼:“上面这个案例,看完分析给我听。”

  按理来说,他写了注解,应该至少能看得懂……林棉尝试性地看了一眼,更歉疚地低头。

  男人不说话了。

  完了,他肯定觉得自己不学无术,还嗜睡成性。林棉丢脸地想,她好歹也是从小被夸到大的,这下好了,跨了个专业领域就成了文盲。

  林棉破罐破摔地安慰自己,反正他也不记得她了,要丢也是丢许小彤的脸,她怕什么?

  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抬头重新看向阙清言,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跟着抬眸看过来。

  林棉猝不及防地跟他对视了一眼,放在膝上的双手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没怎么变,长得还是这么好看。

  办公桌就在窗边,此时落地窗外的阳光打进来,勾勒出男人深刻英隽的五官轮廓,林棉没能移开目光,下一秒就见阙清言弯唇笑了一下。

  他本来神色淡漠,现在看过来的眉眼中却若有似无地带了点笑意,她看得晃神,对方这一笑像冰寒冷冽的霜雪中悄然绽开的君子兰,冷淡中带着禁欲的矜敛,偏偏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林棉还没来得及去仔细研究这笑大概是个什么意思,就听阙清言开口道:

  “一万字。”

  “……啊?”

  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一万字睡觉心得,写完交过来。”

  林棉愣了足足有十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地靠了句,而首音节“k”还在唇齿间没说出来,就听他又道:“两万字。”声音并不严厉,却清清冷冷,“再被我听到你说脏话,再加一万字。”

  林棉:“………………”

  如果这会儿林棉内心弹幕能放映的话,她的脑内屏幕上可能已经划过了一整串的靠。

  然而她只是迷茫眨了眨眼睛,又软又乖地小声道:“我没有说脏话……”

  阙清言“嗯”了一声:“两万字。两周后和期中论文一起交给我。”

  ……

  她刚刚想什么来着?冰寒冷冽的风雪中悄然绽开的君子兰???

  林棉陷在回忆中沉默了一秒。

  对不起,她向君子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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