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自杀了。
嫁给她的第四年,她满门尽丧,祖父病逝,姐姐被逼死。
侄子还未出世,胎死腹中。
皆是因为她夫君的手笔。
而这,都是为了讨他的心上人,白月光开心。
她没有看到,她死后。
他疯了一样掀开她的棺材,带她离开。
她死后第五日。还没有出殡。
他的白月光上门,却被吓得落荒而逃。
门推开时,他吻了吻她的眉,面容温和,
“我去上朝了。”
那日后,所有人都知道,王爷疯了。
刚嫁给他的时候,她也想跟他好好过的。
哪怕他们指腹为婚,青梅竹马。
到头来却抵不过一个烟花女子的盈盈泪眼。
可后来,他说她恶毒、自私、矫情。
他逼得她祖父辞官归野,死不瞑目。
他逼得她长姐处境艰难,一尸两命。
他逼得她虞家满门尽失,尽皆死绝!
她不再爱他,她开始恨他了。
“虞氏女槿鸢,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
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
“求王爷准允!”
男人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虞槿鸢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他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她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她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王爷。”
她从未这样直呼他的名字,男人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姐姐死了。”
“一尸两命。”
他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她?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他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他冷笑一声:“虞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她心口最后一丝温度被这绝情的话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开。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她慢慢起身,没再看裴元珩一眼,走出了院落。
他紧紧盯着她几乎要和雪花融为一体的背影,没由来心生慌乱,忍不住迈步想追上去。
可终究没动。
回到虞府。
她走到虞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她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她露出一抹苦笑。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他们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那时的少年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这红绳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她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她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棺木中,虞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她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她却笑了起来,一点点扣紧了虞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让我做你的姐姐,我会护你,疼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另一边,正在书房的男人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过的剧痛让他心悸不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
他再也看不进手中的公务,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备马,去虞府!”
来到虞府,他不由拧眉。
只见白色灯笼在风中飘摇,府门竟是大开的。
快步走进,凄凉哭声和钉锤声交织传入男人耳中!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他眉心猛然跳了起来。
就见院中,那昨日见过的丫鬟正背对他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个老者拿着锤头,拿着长长的钉子念念有词!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
白煞潜伏藏!”
“嘭!”
钉子砸入棺材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他猛然回神,抬脚走向那丫鬟,厉声问:
“她人呢?她姐姐封棺她去哪了!”
春桃吓得哭声一顿,慌忙转过身。
下一刻,男人瞳孔一缩,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直直钉在春桃捧着的牌位上。
一上面写的,赫然是她的名字!
摄政王府,王妃院。
桌上饭菜已不再冒热气。
虞槿鸢看向丫鬟春桃:“你说,今晚王爷会来吗?”
春桃欲言又止:“王妃,再等等吧……王爷会来的。”
虞槿鸢便没再说话。
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裴元珩必须要与她这个正妻一同用膳。
可自从半年前,他将那扬州瘦马林知妩找回来后,便已近两月未来过她的院子了。
想着,虞槿鸢又咳嗽起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
虞槿鸢一抬眼,就见裴元珩身着一身龙纹蟒袍大步走进。
虞槿鸢恍然起身行礼:“王爷。”
裴元珩负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
“病了?”
他在关心自己?
虞槿鸢心里一颤,但下一刻,裴元珩嗓音凌然。
“知妩身体孱弱,你病着,别去她跟前,若是连累了她犯病,本王定不轻饶!”
翻江倒海的苦涩涌上虞槿鸢心口。
她闭了闭眼,却是又拱手一礼,缓缓道:“王爷,前两日大夫过府,诊出我已有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闻言,裴元珩眉峰一挑。
虞槿鸢垂着头,声音已然沙哑:“我祖父已致仕,但求王爷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莫在打压我的姐夫何侍郎。”
她尽可能有尊严的说着自己的死,想要求眼前人高抬贵手。
耳畔却突然传入一声冷笑。
“你编造一个将死的理由,以为本王就会放过你们虞家?”
虞槿鸢浑身一颤。
她抬眼,看清了裴元珩脸上的凉薄:“你别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祖父以势压人,逼迫知妩离开京城,本王根本不会娶你,现在这般,是虞家人应得的报应!”
虞槿鸢再也忍不住,眼眶骤然滚烫。
她和裴元珩从小指腹为婚,四年前,裴元珩却为了林知妩当众对先帝提出解除婚约!
堂堂丞相府二小姐竟抵不上一个青楼女子!虞槿鸢一时沦为京城笑柄。
她祖父虞老丞相震怒之下,亲自出面让林知妩离开京城,并上奏逼裴元珩履行婚约。
谁也没想到,他们成婚第二年,先帝便驾崩,裴元珩摄政后便开始大肆打压虞家……
裴元珩看着虞槿鸢强忍眼泪的模样,心里的厌烦更甚。
“你莫忘了,你现在是裴虞氏,别再让本王看见你为了虞家忙前忙后的恶心模样!”
话落,他径直转身就走。
虞槿鸢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好似没了温度。
满室死寂。
一阵穿堂风过,虞槿鸢猛地咳嗽起来。
“夫人……”春桃急忙上前,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那捂嘴的锦帕上,竟是血迹斑斑……
半月后,端午。
虞槿鸢回到虞家,往昔门生无数的府邸早已门前冷落。
虞槿鸢看着破败的门匾,鼻尖发酸,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槿鸢,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姐姐。”
虞槿鸢转身,匆忙掩去眸间悲意。
爹娘早逝,是大姐虞清央将她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
虞清央牵过她往里走,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虞槿鸢喉间一哽,随即扯开笑颜:“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虞清央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
虞老爷子见两人回来自然欢喜,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但席间,虞槿鸢却瞥见虞清央手腕上有几处淤痕。
她心里一沉。
等虞老爷子去休息了,她才拉着虞清央问:“姐姐,姐夫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
虞清央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如今我怀孕了,不会有事的。”
虞槿鸢心里一震,猛然看向虞清央的小腹。
虞清央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而坚韧:“槿鸢,我如今只求祖父安度晚年,摄政王那里……你若受不住,就回家,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姐……”虞槿鸢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眶止不住的发烫。
她如儿时一般靠上虞清央的肩头,依恋的蹭了蹭。
傍晚时分,虞槿鸢才回了摄政王府。
途径花园,却见花丛中,裴元珩正为林知妩的发髻簪茉莉。
虞槿鸢怔愣一瞬,终是迈步朝裴元珩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裴元珩笑意顿无,冷声道:“有事?”
虞槿鸢胸腔仿佛破开一个洞,寒风过境,疼痛难当。
可她退后半步,迎着裴元珩冰冷的眼神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求摄政王网开一面,放过我姐夫,虞槿鸢愿付出任何代价!”
半晌,裴元珩淡漠嗓音落入她耳中:“是吗?哪怕本王要你自贬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