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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渊很可怕,但我会拉住你
  周末,顾大总裁难得在家休息。
  不过他这个人不看电视不打游戏,得空就打开电视,不是关心国家大事就是看看《法治在线》。
  而且他坐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膝盖,盯着电视屏幕时的样子好比办案警察在认真检查监控视频。
  电视刚打开没一分钟,温从容突然尖叫一声,抱着兔子玩偶就从房间冲了出来。她还穿着睡裙,头发乱糟糟的,眼下的黑眼圈尤为明显。
  她跳到沙发上抢过遥控器,又“啪啪”几下调到电影频道,正好赶上节目开头。
  一个帅气的男孩出现在屏幕上。
  温从容盘腿坐下,笑得合不拢嘴,还非要拉着顾亦深一起为他加油。
  温从容最近在追星。
  对方是一个很有人气的明星,年纪小,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迷得温从容鬼迷心窍,连夜刷完这个明星所有的资料和视频。
  顾亦深:“这男孩哪里好看了?”
  温从容毫不犹豫道:“哪里都好看。”
  顾亦深沉默。
  温从容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个明星挥手离场,刚想回放再看一遍,就见电视画面一转,猛地跳出顾亦深那张精致的“死人脸”。
  这是,他那场个人采访的重播。
  温从容回过神,立刻侧身看向顾亦深,笑得意味深长。
  你吃醋了!她用眼神示意。
  对方却依旧淡定地握着遥控器,说起谎话来连眼都不眨:“手滑,正好切到这儿。”
01
  顾亦深从小到大,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沈希,也就是他的母亲。
  沈希以前是个不谙世事、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乖巧大小姐,漂亮、优雅,高中毕业后被极其爱她的家人送去国外留学。
  可也就是那一年年末,她的父母因一起车祸意外去世,随之而来的是沈家生意的突然衰败。那些曾和沈家交好的投资人纷纷撤资,还妄图从分崩离析的沈氏集团里瓜分到一杯残羹。
  沈希匆匆退学,赶回国处理烂摊子。
  她在国外念的是艺术视觉设计,每天在工作室写写画画,是个满怀浪漫的单纯女孩,对尔虞我诈的商场一窍不通。
  就在她接近崩溃,快要走投无路之际,一个样貌斯文儒雅的男人伸手拉了她一把。
  他叫顾予锡,自称是北城某个小公司里刚刚辞职的项目经理。
  后来顾予锡以沈希的助理身份辅佐沈希接手沈家,公司竟逐渐有了起色。
  他说他心悦一个女子,便看不得她难过半分。
  那段日子里顾予锡几乎每天都在熬夜处理沈氏的公事,却会记得准时热好一杯牛奶递给身边的沈希,也会耐心教导她如何与那些人周旋。
  这样温柔又果断的英俊男人,只要他想,便能轻易抓住一个人的心。
  沈希受过高等教育,相处下来自然明白一个小小的经理绝不可能拥有那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与社会经验。
  但她年轻,又不曾有过感情经历,甘愿沉溺于顾予锡编织出来的梦幻童话,将沈氏的一切重要信息如数奉上。她心想总有一天,对方会以最真实的面貌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们相爱,旅游时,曾把写着心愿的祈愿符挂在树梢,也曾在深夜的沙滩上手牵手散步聊天,他给了沈希很久未曾有过的安全感。
  直到有一天,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顾予锡的顾,是顾氏集团的顾。
  他是顾老膝下的独子,是众星捧月的商业奇才,也是个万花丛中过不带一片叶的花花公子,从小到大女朋友多得可以写成一本书。
  他之所以能收敛心性出现在沈希身边,仅仅只是为了以最低的代价得到沈氏。
  那之后,他的正牌未婚妻夏涵亲口说了多难听的话,内容是什么沈希已经记不清了,但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气度,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崩溃吵闹。
  当顾予锡站在门后请求原谅时,沈希却第一次将他锁在了门外。
  “沈希,开门,我解释给你听。”顾予锡声音沙哑,语气却一如既往地耐心温柔。
  沈希背靠着门,摸着自己的肚子。
  “顾予锡,我可以无条件把沈家送给你。”
  顾予锡猛地愣住,听着一门之隔的沈希一字一句道:“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从今天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见面了。”
  顾予锡运筹帷幄惯了,自然不同意沈希的条件,守在门口不愿走。
  那之后他每天都会来,就站在门边自顾自地说话。可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他突然就消失了。
  再后来,沈希无意看到了报纸上娱乐新闻的首页:顾氏接班人携其新婚妻子首次露面,北城顾、夏两家强强联合。
  沈希乖巧一生,做得最叛逆的事便是瞒着所有人,偷偷在医院生下了一个男孩。那个夜晚她独自躺在床边,偏头看着身旁啼哭的男婴,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好久不见的笑容。
  这个孩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缘延续。
  曾经最要好的老师温清欢闻讯赶来看望她,上来先是一通批评,最后叹了一口气,为孩子取名叫顾亦深。
  沈希出院后,放弃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翻译工作,带着顾亦深从北城辗转来到一座普通小镇。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宽敞漂亮的大房子,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走两步就到头的步行街。
  “深深,这里空气很好,生活久了可以长命百岁哦。”沈希的语气似是在开无聊的玩笑,但她看向远方时,眼神中分明带着一丝浅浅的向往。
  她用积蓄买下一处小平房,卖家额外附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沈希笑起来十分亲切,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身旁的顾亦深也漂亮得像个精致玩偶,这在那群普遍没上过高中的邻居眼中,仿佛是天仙般的存在。
  安顿下来后,她办了个英文补习班,好多人都把孩子往她这里送。
  一天天长大的顾亦深从没问过沈希,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
  身旁的妈妈足够细心温柔,教书、赚钱、做饭、辅导自己功课,充当了家庭里所有的角色。
  爸爸对顾亦深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词而已。
02
  顾亦深上了小学后,每天放学回家会先拿着小花铲,帮着沈希侍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而沈希下课后,就会坐在竹制小凳上,温声细语地教他有关花草的知识。
  那时的顾亦深会对沈希露出甜甜的笑,会迫不及待地说自己今天在学校交了哪些朋友,或者是上课积极发言,又得到了一朵小红花。
  沈希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夸他很厉害。
  顾亦深曾一直以为,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虽常常有难处,却也足够温馨,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如此平淡地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已经成为顾夫人的夏涵带人砸开了家里的小铁门。
  女人面容扭曲,抓着沈希的头发将她抵在墙上,咬牙切齿道:“大小姐,你以为你带着那孩子跑到这里,我就找不着你们了?”
  那时顾亦深刚好放学,远远看着沈希被人欺负,立刻冲过去要把夏涵拉开:“坏女人,不许欺负我妈妈!”
  沈希看见是他,脸色大变:“深深,进屋待着!”
  夏涵一愣,低头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小脸,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复杂。
  “杂种。”
  片刻,夏涵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顾亦深转身跑到沈希面前,张开小手将她护着,又抬眸狠狠瞪向夏涵与其对峙:“坏女人,我不是杂种。”
  对方笑着嘲讽:“小三生出的孩子,不是杂种是什么。”
  沈希从后伸手捂住顾亦深的耳朵,她就算狼狈也依旧好看得不可思议。夏涵嫉妒地看向沈希,听她第一次用极其淡漠清冷的口吻对自己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要非得牵扯到我的孩子,我就和你拼命。”
  她虽柔弱,却是个母亲。
  那一刻,夏涵竟从对方神态里看到一丝顾予锡那疯子的影子。
  夏涵的婚后生活并不幸福,顾予锡果然是个花心又滥情的主儿,每天纵情声色,却唯独对自己没有丝毫耐心。
  她仔细想想,他大约是记恨自己当年向顾老告状,又自作主张去找了沈希,彻底离间了这对小情侣的关系。
  如果顾予锡知道沈希为他生了个孩子,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夏涵强势,看不惯沈希这种过分漂亮无害的女人,于是那之后又找人闹了好几次。小镇上的人看在眼里,背地里都在窃窃私语,猜测沈希的私生活怕是不检点。
  沈希的补习班逐渐失去人气,在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后,她依旧微笑着对顾亦深说:“深深,你记着,我们生而为人,就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而迷失自己的心。”
  可他们还是很像两只躲避瘟疫、四处逃窜的老鼠。
  顾亦深这样形容自己和沈希的处境。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概是遗传了那位男人的性子,他向来沉得住气。所以他能无视胡搅蛮缠的夏涵,一心一意听从沈希的教诲。
  好好学习,助人为乐,心怀善意。
  只要未来出人头地,就能保护沈希不被欺负,就能让她不需要奔波劳累,重新过上优越安逸的大小姐生活。
  这是顾亦深那么多年里唯一的盼头。
  可这美好的梦没过多久,就被他自己给亲手打碎。
  某个冬日晌午,沈希来接他放学,两人顺着河边慢慢走着,沈希还很高兴地表示自己在家做了手工饼干和鲜榨果汁。
  顾亦深乖巧听着,一抬头,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河里,一个脸色煞白的男孩正拼命想往河岸靠近。
  有人溺水。
  这里人烟稀少,报警自然是来不及的,沈希冷静下来,刚想伸手拉着顾亦深去报警,下一秒却抓了个空。
  顾亦深已经跑远,不等母亲发话,几下脱去上衣就打算跳入河中救人。
  沈希惊呼,让他上来。
  但顾亦深不听,甚至笑着回头,让沈希安心。
  他这几年一直在少年宫练自由游,水性向来不错,有很大的把握将对方给救上来。
  那时天气阴沉,一连几天的雨水,让原本低浅的水域底层泥土松动湿润,顾亦深一脚踩进去,瞬间整条腿仿佛被吸盘死死吸入一般。
  他胆子大,弓着腰一个用劲,便赶紧加速游走。
  紧接着,他迅速换气往河中间游去,他心底长舒一口气,就在他伸手碰到那男孩衣角的那刻,对方充满恐惧的双眼冷不丁看见了他的身影。
  那孩子一个激灵,嘴里喊着救命,却突然伸手死死缠住他,力气大得吓人,刹那间拖着他就往河底沉。
  河水冰凉刺骨,顾亦深年纪又小,自然不知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孩子濒临死亡的应激反应会给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施救者带来多大的危险。
  “后来,我从医院醒过来,身上很疼,鼻腔里是消毒水的气味,眼前的天花板也白得刺眼。身旁医生见我醒了,便低头让我做好准备。”
  顾亦深在那一刻才知道,沈希报完警后也跟着跳下来。她是大人,力气显然比他们俩要大一些,虽然救下了他和那个孩子,自己却丢了性命。
  顾亦深失笑。
  真是……无比讽刺。
  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非常讨厌水,也非常讨厌无能却逞强的自己。
  温从容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说这不是他的错,斟酌片刻,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后来那孩子来感谢你了吗?”
  顾亦深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乡下小镇是没有监控的,那孩子被后来赶来的大人救上来后就没了消息。
  但顾亦深其实都明白,在那个不足几百人口的小镇,除了突然闯入的顾家母子,街坊邻居都是几十年的老熟识,所以就算是知道是谁家孩子闯的祸,自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包庇。
  沈希的葬礼,他故意办得特别风光,甚至还挨家挨户亲自邀请镇上的人们一同参加。他们不好推,当日只得全员到齐,在看到那张遗像时,一个个的脸色却不好。
  拄着拐杖的镇长拉着顾亦深的手,几乎要给他下跪,只求他往前看,不要再追究这件事。
  顾亦深看向他,又看向身后那群凑在一起的大人。
  有人嘀咕:“哎呀呀,说来也是深深的一面之词,指不定就是他把那孩子推下水的,毕竟是小三养大的,心性指不定有些问题。”
  又有人插了句嘴:“又没人求着他救人,救不上来还搭上一个,你说这事情怪谁!”
  “你还别说,我看深深那孩子从头到尾也没哭一下,当真是无情无义的小白眼狼。”
  那些话语宛如沾染毒药的匕首,一点一点扎进顾亦深的后背。
  他一言不发,盯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突然明白了“人心薄凉”这四个字的含义。
  温从容问他:“你后悔过吗?”
  顾亦深轻轻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询问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问题:“你是想问我后悔救了那个孩子,还是后悔我妈因为我死了?”
  温从容努嘴,一下子没忍住,顿时泪眼汪汪。
  顾亦深见不得她哭,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又伸手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往旁边一转,命令道:“温从容,不要用这种看流浪猫的眼神看着我。”
  温从容立刻听话地吸了吸鼻涕:“遵命。”
  这句话显然没用,鼻涕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她又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顾亦深看着她,不由得感叹地重复那句:“果然是小孩。”
  温从容不服气,壮着胆子抬头瞪他一眼。其实她不小了,虽然还是干巴巴的小身板,但自从上了初中之后也一直在蹿个子,虽说蹿得不明显,但好歹趋势是好的。
  可顾亦深好像一直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却始终不肯透露一丝自己大人一般的想法。
  也就这一次,他破天荒地主动坦白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去。
  不过这至少意味着,现在的顾亦深已经把她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一个愿意交换内心想法的位置。
  “哥,你和我说这些,我特别开心。”温从容眉眼弯弯,“真的,不骗你。”
  温从容一直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里都藏着数不尽的惊喜。
  哪怕是再悲惨的生活,哪怕是身处逆风局的人,一旦有了重要的伙伴,一旦他愿意向你敞开心扉,彼此指尖相触那一刻,所有的黑暗都会在瞬间消失殆尽。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力量。
  那种力量可以让人变得温暖勇敢,变得满怀希望,也可以让你在独自走出门时,微笑着抬起头,对着天空,对着整个世界说嗨。
03
  2012年,北城。
  一大早,温从容打着哈欠,背着粉色的小书包,扎着歪歪扭扭的麻花辫,从爱妮小屋出门便沿着小路慢慢晃荡。
  昨天温时越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张《2012》的DVD光盘,拉着鹿灵攸和她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温从容看完之后满眼复杂,把自己藏了好些年的家当收拾收拾,搬到顾亦深的房间门口,十分感慨道:“哥哥,反正我们也活不长了,我现在就把这些东西送给你,你可一定要保管好。”
  顾亦深面无表情,骂了一句“有病”就关了房门。
  “叔叔,你今天门店开得好早呀。”
  “王婶你换了件新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真好看。”
  天还没亮时,这些早餐店便早早开了张,温从容嘴甜,自然很受这些大人的欢迎,卖豆花的奶奶给了她一碗咸豆花,举着扇子烤玉米的大叔笑着给她打招呼。温从容走走停停,走街串巷,没一会儿手里就抱着一堆零嘴满载而归。
  “容容,上学了啊。”
  温从容顺着声音望去,苏爷爷已经抱着插满糖葫芦的长棍占到了路口的好位置,此刻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吃糖葫芦吗?”
  这是她刚来时,就好心给自己糖葫芦吃的爷爷,姓苏,在这儿已经卖了十年的糖葫芦。
  “不吃啦,我最近在换牙,哥哥不让我吃甜的。”温从容说道。
  苏爷爷点头:“你哥说得对,等牙长出来了再吃。”
  温从容放下书包,挨着他坐在台阶上,奶声奶气地感叹:“爷爷,您要是一直在这里就好了,这样等我上了高中,我每天放学回家还能吃到您做的糖葫芦。”
  苏爷爷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可最后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遗憾道:“爷爷做到这一年年末就不做咯。”
  温从容一听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问:“为什么呀?”
  “之前我女儿催了我好多次,让我早点回家享清福。我这人天生劳苦命坐不住,本是想缓几年,但她最近给我打电话说自己怀孕了,他们夫妻工作都忙,将来孩子出生了也没个人照顾。想想也是,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还天天在外跑,真是不像话,该回去带孙子了。”
  爷爷虽然是在抱怨,眼底却全是幸福的光亮。
  温从容笑道:“恭喜您呀,爷爷。”
  她话音刚落,温时越这厮突然从身后窜出来。他猛踩自行车脚踏板,一路狂奔靠近,先是说了声“爷爷好”,接着伸手“啪嗒”一下敲了敲温从容的后脑勺。
  “还不上学!要迟到了!”
  温从容被敲得一蒙,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边跺脚边冲快消失在视野里的温时越不满地大叫。
  身后又是一声急刹。
  顾亦深和苏爷爷打招呼的工夫,习惯性拽着温从容的书包扔进自己的车篓里,淡淡道:“走吧。”
  温从容笑起来,与他一起往学校走去。
  “爷爷,我不和您说了,我去学校了。”
  两人欢快的声音逐渐消失在空中。
  苏爷爷欣慰地笑。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缓缓低头,忍不住咳嗽一声。
  温从容今天心情不赖,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唱得无比雀跃。
  顾亦深问:“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温从容大声道:“因为上学很开心呀。”
  她的声音总是这样充满活力,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一般,让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就被她感染。
  顾亦深背对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我以为……你不喜欢上课。”
  温从容想了想,说:“我是不喜欢上课啦,但我比较喜欢交朋友,也喜欢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话说我班上的同学人都很好的,哥哥你上次不是见过了嘛。”
  顾亦深默默回想起当初打开房门,看到一排小姑娘同时一脸期待望着他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到了北城附属初中门口,温从容要进去了。
  “在学校好好听课,少吃点零食,下课了记得多喝水。”他难得话多了几句,虽然知道这几句话对她而言没什么用。用温时越的话来说,温从容看见食物就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可怕得很。
  “知道了知道了,顾亦深你今天好啰唆呀。”
  温从容恋恋不舍地从座位下来,接过自己的书包,临走前又回过头,看向顾亦深时一副认真模样:“哥,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顾亦深:“说。”
  温从容咧嘴,比了个“心”。
  “哥哥,就算去学校了,也要记得想我哟。”
  顾亦深沉默。
  温从容故作一脸不满:“怎么不说话,快说你会想我呀。”
  顾亦深二话不说,冷笑一声将车头掉转方向,接着头也不回地骑车走了,留下温小朋友一个人站在原地直跺脚。
  “真是口是心非,这样以后怎么能找到女朋友呢。”
  温从容边感叹边走进学校。
  她今天来得早,班上的孩子只来了一半不到,还有几个躲在最后一排,正奋笔疾书抄着作业。
  她前脚刚踏进教室,后脚同桌周淼就立马从座位上窜过来,眼巴巴地向她伸手:“快,温狐狸,江湖救急,快把昨晚的数学卷子给我借鉴一下。”
  温从容挑眉:“小样,喊声大哥听听。”
  周淼一听,吹胡子瞪眼道:“温狐狸,你可不要逼我大逆不道。”
  温从容双手抱胸,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三秒钟之后,周淼了,老老实实叫了声:“大哥。”
  温从容心满意足,将作业从书包里抽出来给他。
  周淼立马溜回座位,坐在桌前边抄边叹气:“唉,你这样的狐狸,也就在你那位传说中的哥哥面前,会乖成一只无害的兔子。”
  顾亦深的美名经过温从容的大肆宣传,已经在这个班里尽人皆知了。
  温从容为他鼓掌,十分真诚道:“你说得可太对了,我就只听他的话。”
  一天的课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地上完,等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没来,门口倒是窜来一个女生,喊温从容一起帮忙搬书,说是主任开会要用。
  “好嘞,来了。”她笑着回应。
  温从容对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治好口吃之后话就更多了,和楼下收废品的大爷都能拜个把子,在班上乃至年级都有不少相熟的朋友。
  “嘿,从容,你知道北城的顾家吗?”
  从办公室出来,那女生的父亲经商,知道得多,以至于她平日里酷爱搜集些商场上的八卦趣事,此刻闲来无聊,便突然来了兴致。
  温从容愣了愣,扯着笑容敷衍道:“只知道它是一个酒店品牌,其他不太了解呢,怎么啦?”
  “我是听我爸说,顾氏董事会的人想要分散顾家的实权,但顾家世代掌控顾氏集团,自然是不想让外人指染的,所以顾家只得想尽一切办法稳定那群人。想来也可笑,这顾家长子结婚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
  温从容讪笑:“豪门果然可怕。”
  女生“啧”了一声:“豪门有什么好的,要我说权力没了就没了呗,留着一点股份拿分红,躺在家里什么也不管就这么开开心心的,总比天天窝里斗来得舒服。”
  她没踏入过社会,自然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无感,一口气抱怨完,这才发现往日一向活跃的温从容,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旁边的白墙发呆。
  “怎么啦,有心事了?”女生关心地问。
  温从容回过神,面上的神色又恢复到往日的轻松,笑道:“哪有什么心事,我们别瞎扯了,赶快把这些书送去,不然老师该催了。”
  女生点头,一看时间她们竟然聊了有十来分钟,吓得立刻小跑起来,边跑还边丢下一句:“从容,走快点,今天值班的主任是年级有名的火暴脾气!”
  温从容应了声,笑容却在对方转身的刹那,一点一点消失在嘴角。
  顾氏集团百年产业,看似根基稳固,但只要涉及核心利益的投资方有心引导舆论,稍稍一布局就是致命一击。
  她低下头,调整呼吸。
  没关系的,不用想这么多。
  它无论变得是好是坏,都已经和哥哥没有任何关系了。
04
  果不其然,脾气火暴的主任将她俩训了半天,说是几步路的距离还磨磨蹭蹭,最后还是温从容的班主任恰好过来,才给两人解了围。
  出门后,班主任又将温从容叫去办公室,将一大摞报考意向表交给她,说是班上同学一人一份,下周统一交给她。
  “这么早就填吗?”温从容嘀咕,“我还以为得等到期末考试之后呢。”
  “这张表不算正式表格,只是学校收集统计意向人数而已。”班主任喝了一口热茶,突然好奇地问,“从容,你想考哪个高中?”
  温从容脱口而出:“我想考北城一中。”
  班主任瞧着她一副“非这所学校不报”的态度,忍不住建议:“我说句实话,北城一中可不好考。如果按照我的想法,你第一志愿报二中比较稳妥,当然,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
  温从容摇了摇头。
  “我只报北城一中。老师,我会努力的,而且上一次考试,我也进了全班前十。”温从容掰着手计算道,“这样进步下去,我期末考试一定能考到第一名。”
  “我倒是头一次听到成绩排名是你这么算的。”
  班主任觉得好笑,刚想说什么,旁边一个老师推了推她,催她一起去开年级大会。
  “从容,你先回去吧。”班主任冲温从容眨了眨眼,鼓励道,“光说不做假把式,加油吧,未来的第一。”
  温从容一脸信心十足地出来,抬头时原本碧蓝的天空已然变得无比阴沉,她看着看着,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古话怎么说的。
  说大话的人,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
  回到班上,温从容还未进门,就将手里的表格转交给正进教室的一位同学发下去,她隔着走廊窗户远远瞧见周淼坐在位子上,正低着头捂着嘴巴笑。
  她从后门不声不响地绕过去,冷不丁将他后背一拍:“喂,你干吗呢?”
  周淼以为是老师来了,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定神后发现是自己那倒霉同桌,二话不说就开口骂道:“狐狸!我未来某一天要是被吓死了,一定半夜蹲在你床头索命。”
  “哇,我好怕呀。”温从容不痛不痒地求饶,接着伸手,将他放在抽屉边上的手机往里塞了塞,“往里面放点呀,你放这么明显,摆明是想被没收。”
  “你拿个表格怎么拿了那么久,难不成期末来临前夕,你被老班扣住训话了?”
  “上学不问成绩,考试不对答案,出门不谈学习。”温从容非常坦荡地说,“文明你我他,幸福期末考。”
  “你不是天天嚷嚷着期末要考第一吗?”周淼指着手里的卷子,幸灾乐祸地笑,“刚刚你离开后,学委又多发了五六张。”
  温从容看着堆满书桌的卷子,瞬间颓得直抓头发,叹息道:“天降大任于我,必先苦其心志,我还是老老实实做完吧。”
  她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冷不丁在窗外炸开。
  “嘶,好像快要下雨了。”周淼瞧了半天,嘟囔道,“北城的天气比女人心还要多变,我昨晚看天气预报说今天还是大晴天呢。”
  “嗯,真的要下雨了。”温从容若有所思地重复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差点从位子上蹦起来,“完了完了,又不是双休,它好端端下什么雨!”
  对方愣了一下,好笑道:“下雨就下雨了呗,反正都快放学了,你担心什么?”
  “我两个哥哥还在学校呢。”温从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书包,“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家拿伞,然后去一中送伞。”
05
  爱妮小屋里,温清欢正带着小郭老师一起将盆栽搬回屋子。
  “啪嗒”一声,破旧的小铁门被人打开,她们一抬头,就瞧见温从容一头大汗,背着书包大步跑了进来。
  她今天比以往回来得都要早。
  温清欢尚未开口询问,就见温从容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嗖”地跑进屋子,连书包都没放下,在大厅胡乱套上一件雨衣,抓着门口的两把伞就又往外面冲。
  温清欢赶紧问道:“快下雨了,你还往哪里跑?”
  “我去给哥哥们送伞!”
  温从容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哎哟,这丫头不参加学校的运动会真是可惜了。”小郭老师叉着腰,十分好笑道。
  温从容前脚刚走,豆大的雨滴突然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暮色昏暗,阴云密布,没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狂风吹得雨珠胡乱拍打在人们身上。
  顾亦深推开门,和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师打了声招呼。
  “竞赛准备得如何?”
  顾亦深淡淡道:“还行,把握很大。”
  “只要这一个奖拿到手就行。”那老师话里有话,眸中却掩不住欣赏,“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一阵呼啸狂风将窗户刮开,顾亦深见状,走过去想将窗户关上。
  他视线不经意扫到楼下,突然看见柱子边蹲着一道小小的黄色身影。
  温从容。
  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
  “老师,我先走了,其他事情我们明天再说。”顾亦深话音未落,抬脚就要走,语气不经意间染上一丝焦急。
  老师赶忙叫住他:“哎,外面雨下得这么大,晚点再走也不迟。”
  “我妹妹来接我了。”顾亦深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门口。
  他一路冲下去,直到再次看到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才刻意放缓了步伐,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轻轻喊了一声:“温从容。”
  温从容穿着黄色雨衣,抱着一把伞,回头看见顾亦深终于出来了,顿时笑容满满地道:“哥哥,我在这里!”
  温从容心急,见他走得慢,自己干脆一路小跑过去,生怕对方没看见自己似的。
  “温时越下课比你早,我刚刚把伞给他啦,他要送攸攸姐回家。”
  顾亦深“嗯”了一声,见她额间发梢湿答答地贴着皮肤,眸光顿时沉了沉。
  他伸手,轻轻拂去她头顶不知从哪沾上的枯叶,又问:“这次鹿灵攸不在,你是怎么进来的?”
  温从容戳了戳自己的脸,呆头呆脑地宣布:“因为我长得很可爱呀。”
  “是吗,我只看到了傻。”
  “傻又怎样,傻人有福。哥,你没带伞吧。”温从容将伞塞在他的手里,“不用感谢我,毕竟我是好人家的小孩,专门行侠仗义。”
  顾亦深看着手里的伞,又想到自己一直放在书包里备用的折叠伞,想了想,低声对温从容说了声“谢谢”。
  “哥哥你见外了,和我说什么谢谢。”温从容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道,“回家吃饭吧,温奶奶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她说完刚想往雨里冲,顾亦深眼疾手快,拽着她的书包,又把她给捞回来:“乱跑什么。”
  温从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那伞。
  她之前走得急,拿的这把伞只够一个人打,多一个人势必会被淋湿。
  “我穿了雨衣,不用打伞。”
  温从容挣脱开他就想溜。
  顾亦深动也不动,又道:“我数三个数。”
  温从容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麻溜地跑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嘿嘿”地笑:“数什么数,我打伞还不成嘛。”
  此刻雨势稍微小了一点,雾气却逐渐笼罩住整座城市。
  “你怎么来的?”顾亦深问。
  温从容老老实实地回答:“坐公交车呀。”
  因为下雨,她骑不了车,只得穿着雨衣,抱着两把伞和一群买菜的大爷大妈挤上公交车一路颠到一中门口。
  温从容是闲不住嘴的性子,一路上跟他絮絮叨叨说了自己今天在学校写了多少题目,为了更上一层楼有多么努力。
  顾亦深一直沉默地听着,将伞悄悄往她那头偏了几分,任凭自己肩膀被雨水彻底打湿。
06
  晚上几口扒完饭,温从容将饭碗一丢,立马溜回房间,说是要好好学习,其他人没事都不要打扰她。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温时越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这是突然开窍了,还真想考一中啊?”
  顾亦深瞥了他一眼:“你不也考上一中了吗,她为什么不可以?”
  温时越拍了拍胸脯:“哥们那是及时醒悟外加攸攸女神赋予我的力量,你不是不知道,那一年时间我天天做题做到四点钟。”
  顾亦深重点抓得很好:“你最近和鹿灵攸的关系倒是不错,都直接叫‘攸攸’了。”
  温时越顿时脸红了大半,支支吾吾道:“你可别瞎说,目前为止我们就是一起好好学习的革命战友,仅此而已。”
  说起来,鹿灵攸听说温从容小朋友最近学得认真,感叹一句“小姑娘努力”,又将自己留着的初中笔记托温时越送过去助她一臂之力。
  那笔记记得特别工整详细,温从容很感激,专门从温时越那儿要了电话,打过去感谢了好久。
  聊着聊着,温从容试探性地问她,顾亦深在学校怎么样。
  鹿灵攸想了想,回道:“顾同学平时确实挺冷的,虽然好多女生会凑在一起讨论他,但也没几个敢找他说话的。男生那边……好像除了温时越,他似乎也没什么朋友,一直独来独往。”
  顾亦深的长相不算特别讨喜,他漂亮得过分,却是那种带着刻薄的冷艳,更别说平日里他还懒得开口多说话,整个一移动大冰块。不了解的人打眼望过去,总归不爱与其亲近。
  温从容没忍住,叹了一大口气。
  鹿灵攸笑道:“从容,你很关心他。”
  温从容很认真道:“他是和我一同生活的哥哥呀,我关心他是应该的。要不是温时越太皮了,我也会这么关心他。”
  鹿灵攸看破不说破,又道:“说来顾学长今年高三,马上高考了,他又是老师盯着的尖子生,压力应该挺大的。”
  温从容听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说来自己最近看新闻,好多高三毕业生似乎就是因为学业压力太大,心理太过脆弱被压垮了。
  这么想想,顾亦深身为万众瞩目的年级第一,不受欢迎,没有社交,以前还差点被同学欺负,这么大的压力之下处境确实非常危险。
  别人都说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处于青春期,行事热血又叛逆。可顾亦深的性子却一直不温不火,眼中完全没有一丝少年该有的生机,活脱脱像个苍老稳重的老人一般。
  他学习好,人聪明,未来一定前途无量。
  他会谋得一份不错的工作,遇见一位足够优秀的女性,最后娶妻生子,过上非常幸福的生活。
  温从容也不知为何就会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最近八成是有点问题,在学校里每上完一堂课,她便打着哈欠瘫在椅子上,小脑袋望向窗外那棵高高的梧桐树开始发呆。
  未来的她会做些什么呢,是要为生计奔波,还是怀揣梦想一直向前。
  她叹了口气。
  她突然开始讨厌过去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有时看着手中九十多分的试卷,也会羡慕第一名的满分,会想争取到老师的赞赏,甚至内心也出现了一丝自己不并想承认的嫉妒。
  她把这个困惑说给鹿灵攸听,后者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她只是长大了,想要得到别人的瞩目,想要第一,想要成为更好的人,这些都是没错的。
  寂静雨夜,温从容再次敲开顾亦深的房门。
  门开了。
  顾亦深没开大灯,独独留了桌前一盏台灯。
  他穿着纯白毛衣,轻声问她:“有事?”
  温从容二话不说,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
  顾亦深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小姑娘冲自己笑了一下,顺手开了室内的灯,转身跑了。
  他站在原地许久,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是一颗草莓牛奶糖。
  看起来就很甜腻恶心,味道一定不怎么样。
  顾亦深面无表情地评价完,又默默剥开糖纸,放入自己的嘴里。
  果然甜得齁人。
  不明白那小孩为什么那么喜欢。
  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顾亦深不厌其烦地打开门,发现温时越正攥着一张草稿纸靠在门边。
  “兄弟,我怎么在你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失望?”
  他眨眨眼:“是因为我是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而不是一个美丽的田螺姑娘?”
  顾亦深二话不说,要伸手关门。
  温时越立刻认,也不皮了,抵着门讪笑着看他:“我叫你一声哥,你帮帮我,弟弟我有道题目实在看不懂。”
  顾亦深冷冷看着他:“自己想。”
  温时越一听不高兴了:“凭什么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教温从容做题,你这帮妹不帮弟还有没有天理啦。我好歹考上了一中,总比她聪明多了吧……哎,等等,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温时越叽叽喳喳半天后突然愣住,杵在那儿闻了半天,最后目光锁定顾亦深的嘴巴。
  他一脸惊恐:“我的天,这大半夜的,顾亦深你是在吃糖吗?你是中邪了吗?”
  一个个的都有病。
  顾亦深黑着脸,“啪”地将门关上,任凭对方在门外笑得快要岔气。
  他重新回到书桌前演算题目,明明时间只过了几分钟而已,心底那一点烦躁的情绪却突然奇迹般平复,连解题的思绪都变快不少。
  一张试卷做完,顾亦深对完答案便放下笔。他向后靠着扶手椅,仰头放空自己的大脑,盯着对面的钟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时针秒针走到十二,新的一天正式来临。
  他缓缓站起身,玻璃窗上清晰映出他的面孔,明明是一张过分清冷的精致面庞,却被温暖的光线衬得柔和。
  室内灯火通明。
  窗外,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07
  翌日周六,高三要求补半天课。
  五点多钟天还未亮,顾亦深照例早起,迅速收拾完后,一手挎着书包,一手轻轻敲了敲温时越的房门。
  无人回应。
  他推开门,见对方果不其然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桌上习题册胡乱堆在一起,顾亦深眼尖,看出中间的红皮草稿纸就是昨晚他拿着的那一张。
  过了一晚,上面的题依旧只有一个式子。
  顾亦深看了半分钟左右,便拿起笔,在一旁工工整整写下解题思路。
  写完他又无声无息地离开。此刻厨房里的牛奶已经热好,他倒入保温杯拧紧盖子,又折返到了温从容的房门口。
  他没有进门,只是将保温杯放在窗台上。
  温从容渐渐大了,自己不该像小时候那样,随便就进女孩子的房间。
  旁边紧挨着的房间,住的是那些还在上幼稚园的孩子。
  顾亦深推开门一张床一张床地检查过去,发现今天奇迹般没有踹被子的小鬼头,这才重新关上门。
  他做完这一切时,天早已大亮。
  顾亦深骑上单车,迎着微冷的凉风,迅速驶出爱妮小屋的大门。
  顾亦深来得早,却不是第一个到校的人。
  第一个是他的同桌庄荣,一个讲起爱情理论头头是道的男孩。
  也是全班唯一一个和他稍微亲近一点的人。
  “嘿,顾大学霸,喝牛奶吗?”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头上顶着本英语书,懒懒散散地说:“我妈说我糟蹋粮食,三个月前去超市囤的几箱牛奶再不喝就过期了。
  “谢谢,不过不用。”顾亦深不冷不热地说完,便坐下准备拿书温习。
  他伸手往书包里一摸,冷不丁触到一点毛茸茸的东西。
  顾亦深怔了怔,把那东西掏出来。
  是一只丑不拉几的灰狼玩偶。
  他仔细看了看,尾巴上还破了一个口子,露出些许淡白的棉花,看起来有点旧,也有点脏。
  百分之百,是温从容干的。
  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顾亦深想了想,突然侧了侧身,问坐在一旁顶着本英语书发呆的庄荣:“这个,像我吗?”
  这问题奇奇怪怪的。
  庄荣看了眼灰狼玩具,又看了眼顾亦深,没忍住笑了笑:“嘿,你别说,还真有点像。”
  顾亦深没说话,接着认真打量着手里的玩意儿。
  庄荣放下英语书,忍不住发问:“这……是你的吉祥物?”
  顾亦深摇头,随手将它又丢回书包里。
  “不是,家里妹妹的一个恶作剧罢了。”
  庄荣一听来了兴致,滔滔不绝道:“顾亦深你还有妹妹呀,真让人羡慕,我家就我一个,所以我妈只得天天追在我身后念经,我可烦死了。真想有一个兄弟姐妹,让他们体验一下我的痛苦。”
  “有兄弟姐妹很好吗?”顾亦深问。
  庄荣双手一摊,坏笑道:“这个问题你自己不是更有发言权吗,我跟你同桌那么久,在你桌上放支笔,你看到了都会嫌弃半天,可你妹妹往你书包里丢个这么脏的玩偶,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顿了顿,接着补充:“准确来说,你看起来还很开心。”
  “开心个头。”顾亦深难得骂了一句,转回身坐正,抽出课本淡淡道,“背你的英语。”
  面对二话不说就翻脸的同桌,庄荣倒是毫不在意,悠闲自得地将英语课本重新扣在自己的头上,闭眼开始大声背诵。
08
  一上午转眼过去,最后一节课刚下课,原本安静的班上就吵闹起来。高三难得放一次假,大家的兴致看起来都很高,女生们计划着逛街吃饭,后排好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凑在一起讨论要不要一起去电玩城玩一圈再回家。
  有人小声提议,要不要喊上顾亦深。
  旁边一人听了,立马做了个嘘声动作,压着声儿反驳:“喊什么喊,人家年级第一忙得很,哪里有时间凑我们这群人的热闹。”
  顾亦深背对着他们,握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但下一秒,他便恢复如初,将大题的最后一个步骤完整地写在答题纸上。
  “顾亦深,放假了,你不回家吗?”庄荣满面红光,临走前顺口问了句。
  顾亦深轻描淡写道:“写完这张试卷就走。”
  “好嘞,走时记得锁门啊。”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刚想多叮嘱几句,就被其他吵着要去打球的同学一把拉走。
  片刻之后,教室只剩下顾亦深一人。
  他摊开一张崭新的试卷,定了定神开始做题。
  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沙沙”的笔尖写字声。
  刚做完半张,他身旁那部八百年不曾有过动静的手机,此刻突然开始振动。
  顾亦深瞥了一眼,发现来电人是温时越。
  他不紧不慢地把目光移回到试卷上。
  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顾亦深深知温时越那能把小事说得和天塌了一般的性子,比如自己房间进了蟑螂,比如隔壁大爷家里的猫丢了,再比如鹿灵攸今天和自己的对话居然没有超过十个字。
  以此为戒,顾亦深很少会接他的电话。
  但今天的温时越格外锲而不舍,一连打了四五个也没有放弃。
  那振动声惹得顾亦深心烦意燥,他停下笔,直接按下接听键,还未开口,温时越便已经冲着他大吼一声:“顾亦深,大事不好了!温从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昏倒了!”
  温从容,昏倒了。
  顾亦深一怔,手里的笔“啪嗒”掉在了地上。
  他脑海里陡然一片空白。
  那小妮子身体一向很好,为什么会昏倒?
  “送医院了没?”
  顾亦深迅速站起身,将手机开了扩音,开始收拾书包。
  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把桌上一堆试卷、课本和笔胡乱往书包里丢。
  “没……没有啊,我们都不敢动她……你你你赶快过来吧。”温时越语无伦次道,“鹿灵攸也在,我们几个刚从爱妮小屋出来没多久,她前一秒还在开玩笑呢,下一秒就晕倒了,吓死人了。”
  顾亦深背上书包,拿起手机失控般大吼一声:“蠢不蠢!你一个高中学生连120都不会打吗?你站在她身边什么也不干是要替她收尸吗?”
  他很少发脾气,偶尔几次都和温从容有关。
  电话那头,温时越一瞬间被他吼蒙了,沉默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好”后立马给他报了位置。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对方给挂了。
  顾亦深懒得和温时越继续废话,一路从班上狂奔到一中大门口。他一边跑,一边计算着救护车和自己跑过去哪个更快。
  好像都差不多。
  他打了车,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司机,央求司机快一点。
  司机见他魂不守舍,立马加速往目的地飞奔。
  温从容他们去的地方倒是离学校不远,是一处还未开发好的旅游景点,有山有水,背靠小山坡,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屋。据说这一块都是鹿灵攸的亲戚投资开发,这才允许他们进到这里来玩。
  温时越说,他们就在小木屋里。
  门被他大力踹开,顾亦深低眸望去,之前还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的温时越此刻正双脚踏在沙发上,拿着从别人那儿借来的游戏机,嘴里喊着“冲啊杀呀”,一脸的悠闲。
  温时越茫然地抬头,顾亦深那张沉得可怕的脸霎时落入自己眼里。
  他愣是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栽下来。
  “我一局游戏都没有打完,你怎么这么快?”
  “温从容呢?”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问。
  顾亦深还在喘着气,与对面满脸心虚的温时越对视三秒钟之后理智逐渐回归,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你骗我?”
  他眸光微冷,一字一句地质问:“温时越,我就问一次,温从容到底怎么了?”
  “冷……冷静,我能解释。”温时越满头冷汗,立刻把游戏机往沙发上一扔,看顾亦深那副样子,吓得直接往后退了又退。
  小木屋的灯突然熄灭了。
  没过几秒,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顾亦深回过头,看到门口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哥哥。”
  温从容捧着一个六寸的奶油蛋糕,在鹿灵攸的陪伴下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献宝似的看着他。
  “生日快乐,哥哥。”
  烛光摇曳,跳动的火星在顾亦深眼底一闪一闪,他面无表情,只是一直盯着温从容。
  她还在。
  她还在自己的面前。
  确认小妮子还是活蹦乱跳的模样,顾亦深那颗始终悬着的心才真正地放下。
  温从容见顾亦深狼狈不堪的模样,又联想到自己和温时越联手扯的谎话,顿时明白了什么,心想完了,自己这是又闯祸了。
  “我……我错了,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过来。”温从容抿了抿唇,迎上他那毫无波澜的目光。
  温时越见状,立刻咳嗽一声,又赶紧冲鹿灵攸挤眉弄眼。
  鹿灵攸心领神会,将温从容肩膀一揽,热情道:“顾同学,这个蛋糕可是从容亲手做的,做了快一天才做好,很不容易的。”
  “这个我可以做证,前面两个失败品现在都在我的肚子里。”
  温时越勉强开着玩笑,顺手将鹿灵攸往自己身后一拉,这才可怜兮兮对顾亦深说:“喂,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啊,这不是看你最近学习学得走火入魔,怕你不愿意过来,这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别不说话啊,看着怪吓人的。”
  顾亦深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底的阴霾渐渐消退下去。
  “以后,不要拿自己开玩笑,知道了吗,温从容。”
  “知道了,哥哥。”
  温从容将蛋糕凑到他面前。
  “你今天过生日,别生我气了,气坏了对身子不好。”
  蛋糕中间画着一颗红彤彤的爱心,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顾亦深十八岁生日快乐。
  温从容知道顾亦深不爱过生日,也不爱人多,所以她只叫了温时越和鹿灵攸,也只准备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小蛋糕。
  “哥哥,快许个愿,然后吹蜡烛吧。”
  温时越吹了声口哨,开始起哄:“顾亦深你看看你这排面,我们三个根正苗红的准社会主义接班人现在正给你过生日呢。”
  顾亦深轻声道:“必须要许愿吗?”
  他好像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温从容一听这话,立刻点头:“那当然啦,而且还要在心里说,不然就不灵了。”
  温时越在一旁忍不住吐槽:“你这也太迷信了,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你懂什么,平日无事便无神,但到了考试、出远门、等消息这样的大事面前,还是要拜一下才万无一失。”
  温从容冲温时越做了个鬼脸,赶紧催促顾亦深:“许一个吧哥哥,没准很灵呢。”
  顾亦深拗不过她,只得闭上眼,装模作样地许愿。
  温从容笑着看他。
  只要和哥哥的好运有关的,自己什么都愿意相信。
  温从容双手合十,悄悄在心里补充了一个心愿。
  “无处不在的神明呀,请保佑我面前这个人一直平安吧。
  “我不贪心的,我就替他许这么一个。
  “毕竟我这个傻哥哥就算是许愿,也肯定是和他自己无关的愿望,嘻嘻。”
  顾亦深睁开眼时,温时越已经迫不及待地鼓掌欢呼:“接下来就是唱《生日歌》了,温从容来起个头。”
  温从容声音响亮,大白嗓走音走得也十分明显。接着三人一起附和地唱着歌,三个人三种调调,听得顾亦深脑袋生疼。
  他轻轻吹灭了蜡烛。
  温从容瞧着他一脸认真模样,突然很好奇,哥哥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大功告成了,终于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温时越突然露出诡秘一笑,冷不丁用指尖蘸了一大块奶油,迅速抹到顾亦深的脸上。
  顾亦深面无表情地愣住,左脸颊此刻蹭着一大块奶油,破天荒地显得很呆萌。
  鹿灵攸憋不住笑,伸手也往温从容脸上抹了一小块。
  顾亦深摸摸自己的脸,抓了一大把奶油,一声不吭就朝温时越脸上抹过去。
  温时越眼疾手快,撒腿就往外跑去,跑到一半往后一看,向来不爱打闹的顾亦深此刻却黑着脸,加快速度向他跑来。
  他顿时满脸见鬼的表情:“折寿啦!‘死人脸’居然学会打人啦!”
  “温时越你把这儿弄得乱七八糟啦。”
  “玩好了再收拾呗,又不是拍拍屁股跑路。”
  “等等,死小鬼头你要是敢动攸攸一下我就找你拼命!攸攸你别怕,我来保护你!”
  温时越瞄到温从容正试图“欺负”自家女神,气得也不管顾亦深了,撸起袖子就往她们那儿跑。
  “哥哥,我来帮你。”
  温从容见状,转了个方向,举着巴掌大的一块奶油残渣,二话不说就往温时越那儿送。
  “啪嗒”一声,奶油瞬间糊了他半张脸。
  好一个惨不忍睹的场景。
  温时越愣在原地半天,才舔舔嘴唇大声高呼:“虽死犹荣。”
09
  天色渐晚,明明是初冬时节,最近的天气却反常般突然就暖和起来。温从容见天色还早,提议去身后的小山坡转转打发时间。
  顾亦深知道她想玩到晚上再回,本是有些担心安全问题迟迟不肯答应,却耐不住身旁三人软磨硬泡,活活架着他一起上了山。
  他们一路走到后山山顶,从上往下看去,能看到北城繁华闪烁的街灯。
  温从容看着看着,突然来了些兴致,将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上帝保佑我一定要考上一中!保佑哥哥高考顺利!”
  她喊完,回头笑着问他们。
  “嘿,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理想?”
  鹿灵攸点头:“如果我能说服我爸妈的话,应该是继续拉小提琴吧。以后在北城开一家小小的琴房,我自己当老师教学生,偶尔有空了,就做做蛋糕。”
  她心灵手巧,做起甜品来也特别厉害。
  “听起来就很棒。”温时越捧场王一个,边鼓掌边信誓旦旦道,“你放心,你这么优秀,以后不仅能开琴行当老师,还能一开就开他个十几家分店。”
  温时越赞美完,无比郑重地宣布:“我以后,一定要当一个有钱人。”然后,帮鹿灵攸开分店。
  温从容“嘁”了一声,十分不屑道:“这算什么愿望,你以前还天天喊着拯救世界呢。”
  温时越侧过身瞪她:“从容小朋友,你从小到大不打击我是会死吗?”
  温从容笑了笑:“会死。”
  “哟,那我得听听,你以后长大了想干吗呀。”
  温从容笑容更大:“我想当一名伟大的画家。”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心中的梦想不是当老师就是当警察,但在学校周会课上,当老师问出这个问题时,她举高了自己的手,大声宣布道:“我要当专门画画的行为艺术家!”
  温时越一拍手:“明白了,天天赶稿赶到掉头发的那种职业。”
  温从容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肚子上:“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双手抱胸,认认真真道:“当画家有什么不好,等我以后出名了,我就画我们的故事。未来年纪大了,偶尔翻开一看,好家伙,我们的少年时光竟然过得如此多姿多彩。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也可以去国外的美术学院看一看。”
  温从容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小声,顾亦深却听见了,他眸光微动,刚想说什么,就瞧见温从容突然将目光看向他。
  “寿星,你以后想干什么?”她笑嘻嘻地问,“你成绩这么好,国内大学的所有专业估计都随你挑吧。”
  顾亦深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温从容拉了拉他的袖子,“不过哥哥做什么都厉害,一时之间倒真会纠结哪个更适合自己。”
  “他的梦想我帮他说了,上市公司总裁没跑了,未来带着我们三个吃香喝辣,走上人生巅峰。”温时越胡言乱语道,“弟弟以后就跟着哥哥干了。”
  温从容被他气笑了:“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钱!”
  温时越反驳:“你还满脑子都是吃的呢!”
  不出三句,两人又拌起了嘴。
  顾亦深看了眼满眼笑意的鹿灵攸,轻轻安慰道:“习惯就好,他们从小就这样,过一会儿就自己消停了。”
  “我觉得很好呀,这样吵来吵去挺热闹的。”
  鹿灵攸突然觉得很开心。
  她是独生子女,从出生起就被家人赋予厚望,一直被父母要求学这个学那个,在如此严苛的成长环境中,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疯跑过了。
  “顾学长。”
  顾亦深看向她。
  鹿灵攸笑道:“容容她……是真的很在乎你的。”
  顾亦深平日和鹿灵攸对话不多,但他们很像,无论是优异的成绩,还是出色的外表,又或者是在某一件事上,一直保持着同一种态度。
  “我知道。”
  顾亦深点头。
  他又何尝不是呢。
  10
  两人吵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被顾亦深和鹿灵攸两人分别拉开,下山去收拾一片狼藉的小木屋。
  鹿灵攸挽起袖子,主动拎起打包好的垃圾往外走。
  温时越见状,立刻凑过去帮忙,嘴里念叨:“你一个女孩子提得动吗,我和你一起去。”
  偌大的院子,一时之间就只剩下温从容和顾亦深。
  顾亦深不爱说话,温从容便一直掌握着话语权,从课间看到一只误入的七星瓢虫,说到最近新学的物理难到让人望而却步。
  说到最后,温从容试探性地补充:“我之前和温时越商量过了,等你高考完,我们四个就一起去旅行。”
  还没等顾亦深回答,她又接着说:“哎呀,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好,毕竟三四个人出去玩肯定要花不少钱呢,但温奶奶答应过我,如果我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考到全班第一,就会给我包一个特别大的红包。所以哥哥,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她一口气说完,心想顾亦深大概率会拒绝。
  毕竟对现在的他而言,所有玩乐都是在浪费时间。
  温时越说过,一中的老师都说顾亦深是个天才,明明在课堂上经常走神,可叫起来回答问题却从来没有出过错。
  他比一般人都要更加专注认真,做一件事就要追求极致完美。
  温从容非常清楚,顾亦深之所以能回答正确,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夜把知识点全部理解透彻,走神是因为他在琢磨其他更有难度的题目。
  他永远都走在别人的前面,为此不惜把所有时间都精确到了秒,疯狂汲取一切可以获取的知识。
  可哥哥也是人,是人就会觉得累。
  温从容很心疼他。
  如果不是自己和温时越每天努力拉着他出去放风,他百分百会和往年一样不过生日,独自一人留在学校的教室里做题。
  她一直小心翼翼,想要他好,想要他快乐,想要他被所有人理解和喜欢,却也同样担心这些“骚扰”会对哥哥造成影响。
  温从容舔了舔嘴唇,重复道:“哥哥,可以吗?”
  一秒,两秒,不知过了多久,顾亦深才轻轻开口。
  他说:“好。”
  温从容愣了一下。
  她眼中不由得蔓延出惊喜之意,乐得跳起来:“真……真的吗?那说好了,如果我考了第一名就去旅行,一定不许反悔啊。”
  “嗯。”
  “那我们要准备些什么呢,等你放假就是夏天了,我们可以去近一些的地方。”
  “可以。”
  “哎呀,我好像从来没出过北城,突然发现自己想要去好多地方。”温从容的语气重新变得活泼起来,但她没说几句话,对方便用一种无法反驳的语气命令,“别高兴得太早,先考上第一名再说,考不上一切免谈。”
  “哥哥,我向你保证,这次的第一我已经预定了。”
  温从容笑嘻嘻地发誓,然后躺在草地上,抱着外套激动地滚来滚去。
  傻乎乎的。
  一脸奶油的顾亦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而滚完八圈后温从容立马坐到桌前,好心地建议道:“哥哥,你要不要去洗洗脸?”
  他这时才缓过劲来,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
  好家伙,他居然顶着这么一张充满喜感的脸上山待了半天。
  “咳,我去洗把脸。”
  他尴尬地转身,头也不回就往屋内走。
  温从容忍不住偷笑。
  她抬头看向窗外黑不溜秋的天空,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今晚的空气闻起来,居然格外甜。
  温从容刚想去找顾亦深,就听见一阵“嗡嗡”的声响。
  循声看去,是顾亦深放在桌子上的诺基亚发出的铃声。
  “哥,你手机响了!”
  她扯着嗓子,一连叫了好几声,但顾亦深走远了,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多年之后,温从容无数次梦到这一幕,她妄图用任何方式阻止当初的自己。
  不要接电话。
  千万不要接那个电话。
  而那个时候天天想着2012年末就会是世界末日的温从容噘着小嘴,胡乱吞下剩下的奶油蛋糕,手心在纸上擦了几下,赶在铃声结束前接了。
  她礼貌道:“您好,顾亦深现在不在,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手机另一端的人轻轻开口。
  “我不找他。”
  对方声音成熟而温润,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魅力。
  是个男人。
  四周安静得可怕,温从容握着手机,感到一丝异样,她瞥了眼屏幕里没有录入通讯录的未知号码,十分警惕道:“你是谁,打顾亦深的电话干什么?”
  “我不找他。”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
  “我……找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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