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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贾楠白鸽一样,王丹的父母也曾经是八陵县水泥厂的职工。
  但职工和职工不一样,贾、白两家的大人都是普通职工,王丹的父亲是工会主席。当年水泥厂改制,厂里的几百号员工谁下岗谁留下,都是他和厂长一起定的。
  有这样的条件,王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因为条件比其他同学好,她乐得把家里吃不完的糖果零食拿出来跟大家分。因为出手大方,她身边永远围绕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同学,有男也有女。
  但那里面从来就没有白鸽,王丹看不上她。
  “谁会记得白鸽啊?又黄又瘦一根豆芽菜,学习也不好,要不是她三年级砸到手,我压根都不记得班里有这么一号人。”
  第一波牛肉已经烤得焦黄变色,卷着边滋滋冒油。王丹喝了口芒果汁,懒洋洋地看了李建业一眼。
  对方立刻抄起公筷去夹肉,筷头刚伸过去,铁板中央那块最好的牛里脊就被另一双筷子抄走了。
  对方立刻抄起公筷去夹肉,筷头刚伸过去,铁板中央那块最好的牛里脊就被另一双筷子抄走了。
  “吃。”方芳芳把肉放在贾楠碟子里,还贴心地帮她蘸上干料。
  “哦。”贾楠两口咽下去,接过大麦茶猛灌:“咳咳,我不要干料。王丹你继续说啊。”
  看着起身去拿酱料的方芳芳,王丹硬生生把一句难听话嚼成八瓣咽了下去。等那句话重新组织好再说出来就换了个味儿:“想不到啊,你会有这么好的朋友。”
  “朋友”字咬得很重,连李建功都听出了不对。
  他是来活跃气氛的,当然不会让气氛尴尬。于是一个劲地往王丹盘子里夹肉:“嗐,这年头,谁还没两三个交情好的。要不然怎么行走江湖啊,对吧?”
  “是啊。这一点我体会最深。”王丹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肉,像是不知道应该先吃哪一块。
  很快,她就恢复了那副目空一切的气势,懒洋洋地夹起一颗黄豆。
  “说回白鸽。那豆芽菜直到小学毕业都没什么朋友,这你记得吧?哦不对,你们俩好像和她走得还挺近。”
  “说回白鸽。那豆芽菜直到小学毕业都没什么朋友,这你记得吧?哦不对,你们俩好像和她走得还挺近。”
  正烤肉的李建业侧头躲避着腾起的白烟:“不怎么记得了。我那会儿就顾着玩,女生里面就记得贾楠和你。”
  贾楠学习很好,王丹人缘不错。而白鸽一个都不占,在班里就是个小透明。
  可就这么一个默默无闻六年的人,在小学毕业升初中的考试中一举夺得了全校第一。那一年的水泥厂子弟小学,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八陵县四中。
  当年成绩一出,大家都很惊讶。不过那时贾楠的父亲已经下岗,打算举家去宋城发展,整个暑假她都在忙搬家的事,直到最后离开都没来得及恭喜白鸽。
  “就算你不搬家也见不着她,一考完试她就回芝麻镇老家了。整个暑假都不在厂里。”王丹嗤之以鼻。
  那年她考得很差,按理说只能上个八陵县最一般的初中。还好她父亲能量大,托人在宋城找了一所新开的私立初中,顺利把女儿送了进去。
  94 年的时候,民办初中还被称为“贵族学校”。王丹那所学校光学费就好几千,这跟公办初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94 年的时候,民办初中还被称为“贵族学校”。王丹那所学校光学费就好几千,这跟公办初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然,学校的条件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校服是西装短裙三件套,学校里有各种社团,每周都有音乐会、歌舞剧,主打一个快乐教育,素质为主,应试为辅。初中那三年是王丹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可没人告诉她,想要快乐教育就必须有充足的物质基础打底。
  初三那年,中招考试如期而至。王丹这才发现,除了她,其他同学都早早的找好了退路,要么给找了高昂家教恶补文化课,要么初中毕业就安排出国。只有她什么准备都没有。
  王丹还以为父亲还会给她包办一切。谁知水泥厂改制之后经济效益一落千丈,当年出门就有专车的父亲,如今连工资都要发不下来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参加中招考试。不出意外考得稀烂,七门课考了 200 分出头。
  贾楠低头喝水,她和王丹同一年考试,她考了 590 分。
  “后来我就上了个中专,在中岳县。学校烂,县城也烂,啥都没有!”王丹的筷子愤愤地戳着香菇。
  “后来我就上了个中专,在中岳县。学校烂,县城也烂,啥都没有!”王丹的筷子愤愤地戳着香菇。
  眼看那香菇要被戳成个筛子,她忽然停了手,甜甜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在那个破中专里遇见白鸽了。你们知道吗,白鸽考了 600 多分。600 多分啊,不照样和我一样读了个中专吗?”
  这才叫公平。
  在知道白鸽的分数之后,王丹觉得万分解气,就算她是重点初中毕业又怎么样?努力了三年,最后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殊途同归。
  这不公平。
  贾楠放下筷子。被家人忽视,被同学排挤,那么努力拼搏了三年,拿着 600 多的高分却没能进入高中。这不公平。
  “我问她怎么会来上这个破学校,她说家里不愿意再供她读书了。高中读完还得上大学,他们家不想在她身上花钱了,让她中专毕业就赶紧工作。”
  “那她中专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和刘舸又是怎么认识的?”
  终于说到了重点,也戳到了王丹的痛点。
  终于说到了重点,也戳到了王丹的痛点。
  她的鼻翼忽闪几下,沾了油污的红唇慢慢咧开,吐出三个字:“公交车。”
  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充满了恶毒的意味,贾楠和方芳芳还没反应过来,李建业已经开始咳嗽了。
  “咳咳,吃饭吃饭,肉都烤焦了。”
  看到他这个反应,贾楠恍然大悟:“你是说白鸽在中专的时候……”
  “用你们的书面用语叫滥交。”王丹鄙夷地看了抓耳挠腮想缓解气氛的李建业一眼:“装什么呀,你们男人会不知道公交车什么意思?给钱就能上,就是这个意思。”
  初中学霸,中专交际花。这个跨度太大了,贾楠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旁边的方芳芳仰头灌了半杯啤酒,闷闷地吐出一句:“可以理解。”
  一个女生想通过学习改变命运,拼命努力了三年,却被家里人一句轻飘飘的“你还有个弟弟”推到了谷底,这种落差任谁都很难面对吧。
  所以白鸽开始自暴自弃。她不再学习,逃课、喝酒、打架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她的衣服越穿越短,妆越画越浓。
  “不对啊,她家给她生活费很少,买衣服化妆品的钱从哪来?”
  王丹耸肩:“一开始她是花自己的钱,其实也没多少,就三百块而已,谁知道她哪里弄来的。后来她搭上了刘舸,就花那个傻子的钱了呗。”
  三百块,贾楠想起了陈老师。当时陈老师可怜白鸽,曾经给了她三百块钱让她拿回去交给家长。
  看起来白鸽把钱扣下了,上中专之后做了自己的第一笔置装费。
  “那她和刘舸是怎么开始的?”
  王丹猛吸了一口果汁,愤愤地瞪了贾楠一眼:“刘舸就是个傻瓜!”
  其实最早看上刘舸的是王丹。
  多年优渥的生活让王丹锻炼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她能通过别人的穿着和举止判断出对方的家境状况。在中专报道那天,她第一次看到刘舸就知道,这个人家里一定有钱。
  多年优渥的生活让王丹锻炼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她能通过别人的穿着和举止判断出对方的家境状况。在中专报道那天,她第一次看到刘舸就知道,这个人家里一定有钱。
  开学那天,作为新生的一员,刘舸却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分班站队。
  在校领导开大会迎接新生时,他一直斜倚在主席台边的阳伞下打游戏。阳光很强,操场被一片雪白,这刺眼的反光却丝毫遮不住阳伞下的那双白色运动鞋。
  “我一眼就看出那是耐克。97 年能穿耐克的,最起码也是和我初中同学一个水平。”
  后来王丹才知道,刘舸的父亲是那所中专的招生办主任。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些渊源,初中时,刘舸曾经在八陵县借读过两年。
  刘舸出手很大方,经常请王丹她们寝室的人吃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追求王丹,没想到他的目的居然是住在王丹下铺的白鸽。
  假如王丹是一朵被牛奶浇灌长大的玫瑰花,白鸽就是水沟边突然绽放的马蹄莲。玫瑰娇艳,马蹄莲寡淡,可那种一夜盛放的勃勃生机却更惹人注意。
  王丹也没有想到,小学那么不起眼的白鸽到了中专时期居然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她什么社团都参加,话剧社舞蹈社,但凡能出风头的她都要掺和一下。因为刘舸帮忙,她还加入了学生会。跳个舞她要站中间,演个话剧也要挑女一号。偏偏还有那么多笨蛋男生买她的帐!”
  开学没多久,话剧社排演《白雪公主》现代版,白鸽演的是恶毒王后,王丹演了女一号白雪公主。
  本以为这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谁知道她在前面卖力的表演了一整晚,都比不上白鸽在舞台上出现的那五分钟。
  那场戏是恶毒王后和猎人商量怎么杀掉白雪公主。白鸽头戴王冠,高挑的身材裹着一袭黑色亮片长裙,缓步走上舞台。
  观众席鸦雀无声。人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纤细的黑色身影在舞台上转过身,纤细的身子拗成一道危险的曲线,戴着黑丝绒手套握着一柄长长的琥珀色烟嘴。
  她吸了口烟,长长的睫毛倏忽一撩,袅袅白烟自血色红唇中缭绕而出。
  皇后说:“谁能替我杀了她?”
  白鸽说:“谁能替我杀了他?”
  白鸽说:“谁能替我杀了他?”
  台下的刘舸转过头,目光穿越人群,落在那个傻子一样张大嘴巴的男生脸上。
  那是朱建华。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干瘪的白鸽居然变得这么漂亮,这么妩媚。朱建华决定追她,要是对方不同意他就用强。反正女人都一样,到手一次就会对男人死心塌地。
  从那之后,朱建华开始频频接近白鸽,那张照片就是在舞台剧之后不久拍的。王丹证实,被撕掉的那半拉照片里就有刘舸。
  “朱建华不知道刘舸也喜欢白鸽吗?”
  这俩人初中时就认识,朱建华还是占了刘舸父亲的光才有学上,他再怎么混也不敢动刘舸看上的人吧?
  王丹冷笑:“这就是白鸽的高明之处了,明明她和刘舸认识却非要装陌生人。男人都是贱皮子,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白鸽不允许,刘舸也不敢说破。只有朱建华那个笨蛋,天天没眼色撵在白鸽后头跑。”
  因此才惹恼了刘舸吗?
  贾楠暗忖,是因为恼怒朱建华觊觎白鸽,所以才动手杀了他吗?
  可惜,王丹的下一句话打破了贾楠的猜测。
  “朱建华要是他能正常一点好好追,说不定白鸽就被他拿下了。刘舸也就能收心跟我在一起了,可那个笨蛋,不知道在哪惹了一身花柳病。开学不到半年,他就烂得没法上学,回老家喝药死了。”
  花柳病?
  在座仨人都呆住了,这事他们从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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