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渊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锦衣卫不是用来打听女人的！你要没事就去北境！”
　　来人正是新上任的锦衣卫统领沈宥。
　　他跟随谢行渊一同从北境到京城，好不容易入了繁华地，怎么可能回去？
　　“别别别！京城那是乱花迷人眼，我将来就是死在石榴裙下，也不回北境！绝对不回！打死都不回！”说到美人，沈宥兴致高昂地搭着谢行渊的肩，“我跟你说，我今天在醉花楼……”
　　谢行渊脚步一顿，脸阴沉下来。
　　沈宥被人当场泼了一盆冷水，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说正事说正事！今日少帝出殡，接下来就是你登基大典的事宜，如今天时地利皆在我手，这人和嘛……”
　　谢行渊拥重兵，占皇城，实力自然不在话下，但到底是强攻入城，百姓口中流言霏霏，总还有阻碍。
　　“要不请太后出山为你压阵？无论如何你和少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少帝已死，太后就算再不待见你，总不希望皇位落于外人之手。”
　　谢行渊“嗯”了一声。
　　沈宥惊讶到失语。
　　太后是谢行渊不可触碰的逆鳞。
　　别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太后，才怂恿沈宥来当说客。
　　没想到谢行渊今日这般平静，都没有踹他。
　　有蹊跷！
　　沈宥饶有兴致打量着谢行渊，见嘴角染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身上还香香的，比这三年来任何一天都神清气爽。
　　“啧啧啧，有女人了果然不一样啊！”
　　谢行渊太阳穴跳了跳，“你哪只狗眼看到本王有女人了？”
　　“两只都看到了！”沈宥梗着脖子十分笃定，“新缝制的衣袍，熏了香，连发髻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这是有家室的男人才有的体面！
　　而且，我敢笃定你身边的美人温柔似水吧？”
　　“你对温柔似水有误解。”
　　“那一定是闭月羞花，美艳不可方物？”
　　“她不过是个小野兔！”
　　“你承认了！”沈宥打了个响指，“你果然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了！哪个她？哪个她？”
　　谢行渊甩了个眼刀子，径直往书房去了，背挺得格外直。
　　身上金丝花纹的玄色衣袍熠熠生辉，怎么看都像开了屏的孔雀。
　　三年了，他终于肯褪下一身红衣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让谢行渊解开心结？
　　沈宥好奇不已，快步上前仔细看他的衣服，“这姑娘对你真真是情深意笃啊，不光针脚细密，衣袖上的同心云纹颇有巧思呢！”
　　谢行渊不懂衣饰，经这么一提醒，方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衣袖的一滴血迹上。
　　是手指被针扎破留下的痕迹。
　　谢行渊将手负于身后，摩挲着血迹，“不过是一件衣服，内务府又不是没有，何须这般费劲？吃力不讨好！”
　　“话不能这么说，这衣袍繁复，一个人至少也得三五天不眠不休才能缝好吧？
　　人家姑娘一片真心，被你这样践踏，得多伤心啊！换位思考一下嘛！”
　　谢行渊脑海里浮现出苏迎蹲在地上，默默捡花粉的可怜模样。
　　沈宥看穿他的情绪波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姑娘！对了，刚好雪嫣午间要宴请我们，去不去？”
　　“不去！”谢行渊脱口而出，“午间御书房有公务要办！”
　　说完，拂袖而去。
　　沈宥望着谢行渊的背影。
　　他走的是玄武门的方向，也不经过御书房啊！
　　*
　　彼时，玄武门附近的花园。
　　唢呐吹奏的丧乐声，时断时续传来。
　　送少帝的丧葬队出宫了。
　　苏迎躲在花园一角，烧了纸钱，双手合十，“阿礼，望你一路好走，下一世无病无灾。”
　　“还有，对不起，不要怪我！”苏迎对着仪葬队的方向磕了个头。
　　翠儿听到苏迎微微哽咽的声音，烧纸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
　　苏迎深深吐纳，收敛好了情绪。
　　她没时间自怨自艾、伤春悲秋，她还得为好好活下去努力周旋。
　　“走吧，还要回去给谢行渊做鲜花饼。”
　　再晚了，只怕谢行渊先一步回乾清宫，会疑心她。
　　两人清理干净现场，匆匆离开了。
　　后脚，一抹玄色身影走进了花园。
　　谢行渊琢磨着沈宥的话，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想着若遇见苏迎，就顺道一起回去算了。
　　走进花圃时，泥潭拦住了谢行渊的去路。
　　他本打算直接踩过去，可余光扫到崭新的衣摆，犹豫了片刻，朝干净的九曲回廊绕了一段路。
　　走到拐角处，回廊另一头传来太监的训斥声。
　　“胡闹！你们怎么把苏姑姑给少帝缝制的衣袍送给燕王殿下了！”
　　“是、是苏姑姑让我们把衣服随便改一改送给燕王的，她说扔了也浪费！”
　　内务府的宫女齐齐跪在小德子脚下。
　　小德子毕竟是谢行渊身边的贴身太监，知道谢行渊的秉性，挤了挤眉心，“燕王殿下向来习惯穿朱红色，你送玄色金丝袍过去，燕王殿下难道不会怪罪？”
　　“苏姑姑说不用我们管，她会说服燕王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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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行渊眼睫轻颤，满目是刺眼的金丝玄袍。
　　是少帝喜欢的颜色……
　　所以，这衣服是苏迎给谢执礼做的？
　　所以，所谓姑娘家的心意都是为了谢执礼？
　　苏迎怎么敢？
　　谢行渊负在身后的指骨泛白。
　　太过压抑的气场，如阴云密布。
　　很快，太监丫鬟们察觉到了谢行渊的存在。
　　小德子带着丫鬟们跪在他脚下，“王爷恕罪！奴才（奴婢）失职！”
　　几人瑟瑟发抖。
　　谢行渊睥睨着他们，眼底一片阴鸷，“说清楚！”
　　“刚刚，这两个丫鬟告诉奴才，苏姑姑为了讨好王爷，将少帝的衣服修修改改献给王爷。两个丫鬟怕出事，才主动向奴才请罪！”
　　小德子忙将图册呈给谢行渊，“这是两个月前苏贵妃的衣服样板图，与、与王爷现在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后妃给皇帝做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个绣样，内务府都会画成样板图。
　　由做衣服的后妃画押落款，记录在册。
　　图册上有苏迎的笔迹签名还有落款日期。
　　苏迎的字是谢行渊教的，他不会认错。
　　也就是说，谢行渊身上这件衣服的确是苏迎三个月前就设计好的。
　　那时候她总不会是为了讨好他。
　　那这件衣服只能是为少帝而制！
　　他紧攥的宣纸起了褶皱，“讨好本王，她完全可以再做一件衣服，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娘娘的意思，王爷的衣袍一向鲜红似血，她害怕。若是王爷换了玄色衣袍，她如见旧人，心里也许会好受些！”丫鬟磕头道。
　　苏迎拿谢行渊当替代，以解相思……
　　谢行渊微微闭上眼，除了这个理由，他还真想不出苏迎为何一定要送他玄色衣袍了。
　　“王爷，这都是娘娘的主意，求您放过我们！”丫鬟冲到谢行渊脚下梨花带雨，连连磕头。